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相如既学，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以赀家里有钱为郎，帝王的侍从人员，上属郎中令。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骑兵侍卫。非其好也。会景帝不好辞赋，是时梁孝王来朝，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阴枚乘、吴庄忌夫子之徒，相如见而说之，因病免，客游梁。梁孝王令与诸生同舍，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乃著《子虚之赋》。
会梁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素与临邛令王吉相善，临邛：汉县，县治今四川邛崃县。吉曰：“长卿久宦游不遂，而来过我。”你到我这里来吧！于是相如往，舍都亭。住在宾馆里。临邛令缪为恭敬，miù，故意装作。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见之，后称病，使从者谢吉，吉愈益谨肃。临邛中多富人，而卓王孙家僮八百人，卓王孙：以冶铁发家的家族。《货殖列传》：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致富。秦破赵，迁卓氏，致之临邛，大喜，即铁山鼓铸，运筹策，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猎之乐，似于人君。程郑亦数百人，程郑：也是以冶铸起家的富商。《货殖列传》：程郑，山东迁虏也，亦冶铸，贾椎髻之民，富埒卓氏，俱居临邛。二人乃相谓曰：“令有贵客，为具召招待之。”并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数。至日中，谒司马长卿，人都到齐后，然后去请司马长卿。长卿谢病不能往。临邛令不敢尝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强往，一坐尽倾。酒酣，临邛令前奏琴曰：“窃闻长卿好之，愿以自娱。”相如辞谢，为鼓一再行一两曲。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闲雅甚都有风度；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既罢，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与驰归成都。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孙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杀，不分一钱也。”人或谓王孙，王孙终不听。文君久之不乐，曰：“长卿第尽管俱如临邛，尽管跟我一起回临邛。从昆弟假贷犹足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与俱之临邛，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当炉。站柜台，给客人打酒。相如身自着犊鼻裈kūn，围裙。与保庸杂作，涤器于市中。卓王孙闻而耻之，为杜门不出。昆弟诸公更谓王孙曰：“有一男两女，你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所不足者非财也。缺的不是钱。今文君已失身于司马长卿，长卿故倦游，是因为他厌倦了官场，而不是没能耐。虽贫，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独柰何相辱如此！”卓王孙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
居久之，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为皇家管狗。侍上。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子虚赋》描写的是楚国诸侯与齐国诸侯打猎的事情。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赋成奏之。”上许，令尚书给笔札。相如以“子虚”，虚言也，为楚称；“乌有先生”者，乌有此事也，为齐难代表；“无是公”者，无是人也，明天子之义。空藉此三人为辞，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其卒章归之于节俭，因以风谏。奏之天子，天子大说。其辞曰：
楚使子虚使于齐，齐王悉发境内之士，备车骑之众，与使者出田。田罢，子虚过诧乌有先生，而无是公在焉。坐定，乌有先生问曰：“今日田乐乎？”子虚曰：“乐。”“获多乎？”曰：“少。”“然则何乐？”曰：“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曰：“可得闻乎？”
子虚曰：“可。王驾车千乘，选徒万骑，田于海滨。列卒满泽，罘罔弥山，fúwǎng，猎兽网。揜繁体掩兔辚鹿，lín（车轮）轧。射麋脚麟。脚：用作动词，抓脚，表示捕捉。麟：大母鹿。鹜奔于盐浦滩，描述齐国狩猎场面。割鲜染轮。射中获多，矜而自功。顾谓仆曰：‘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楚王之猎何与寡人？’仆下车对曰：‘臣，楚国之鄙人也，幸得宿卫十有余年，时从出游，游于后园，览于有无，然犹未能遍睹也，又恶足以言其外泽者乎！’齐王曰：‘虽然，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
“仆对曰：‘唯唯。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yū岪郁，fúyù，曲折不通。隆崇嵂崒；lǜzú，高耸。岑cén岩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pítuó倾斜而下陂陁，pōtuó，倾斜。下属江河。其土则丹青赭zhě红土垩，è，白土。雌黄白坿，雌黄：即石黄，可制黄颜料。白坿fù：白石英。锡碧金银，碧：青白色的玉石。众色炫燿，照烂龙鳞。其石则赤玉玫瑰，琳瑉mín琨珸，kūnwú。都是玉石名。瑊玏jiānlè石之次玉者玄厉，一种黑石，可磨刀。瑌石武夫。师古引张揖：皆石之次玉者。“瑌ruǎn石”白者如冰，半有赤色；“武夫”白地赤采。按，《山海经中山经》有所谓“扶猪之山，其上多瑌石”；《海内经》有所谓“盐长国有武夫之丘”。其东则有蕙圃衡兰栏，芷若射干，白芷、杜若、射yè干。都是香草，且可入药。白芷：多年生草本植物，根粗大；茎叶有细毛，夏天开白色小花，果实椭圆形。根可入药。简称“芷”；亦称“辟芷”，见插1。杜若，见插2。射干，见插3。穹穷昌蒲，穹穷qióngqióng：与下句的“江离”、“蘼芜míwú”是一物，都是川芎xiōng。多年生草本﹐根茎可入药。见插4。昌蒲：香草名，见插5。江离麋芜，诸蔗甘蔗猼且。páojū，即蘘ráng荷。见插6。
插1：白芷
插2：杜若
插3：射干
插4：穹穷（川芎、江离、蘼芜）及根茎
插5：昌蒲
插6：猼且páojū，蘘ráng荷
其南则有平原广泽，登降陁靡，yǐmí，延绵。案衍低洼坛曼平坦，缘以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则生葴?苞荔，葴zhēn：马兰，见插7；?sī，草，似燕麦；苞：席草，见插8；荔：似蒲而小，根可以制刷子。薛莎青薠。薛：赖蒿，也叫艾蒿，见插9；莎suō：又名香附子，根可入药，见插10；青薠fán：似莎而大者。其卑湿则生藏莨zànglàng狗尾草蒹葭，蒹jiān：荻草，见插11；葭jiā，芦苇，见插12。东蔷雕胡茭白，东蔷：似蓬草，实如葵子，十一月熟。莲藕菰芦葫芦，庵?轩芋，庵?lǘ：蒿一类的草；轩芋：一名蔓于。众物居之，不可胜图。
插7：葴zhēn，马兰花
插8：苞，席草
插9：薛，赖蒿
插10：莎suō，香附子
插11：蒹，荻
插12：葭，芦苇
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内隐巨石白沙。其中则有神龟蛟鼍，tuó，扬子鳄。玳瑁鳖鼋。其北则有阴林巨树，楩柟豫章，楩pián：黄楩木；柟nán：同楠，见插13：香楠；豫：枕树；章：樟树，见插14。豫章二树相似，常并称。桂树椒花椒木兰，见插15：木兰树。蘗离山梨朱杨红皮柳，蘗bò：黄蘗树，见插16。樝梨梬栗，樝zhā：铁梨，黄赤而圆；梬yǐng：羊枣，也称黑枣。橘柚芬芳。其上则有赤猿蠼猱，juénáo，猕猴。鹓雏孔鸾，鹓雏yuānchú：传说中与鸾凤同类的鸟。孔鸾：孔雀与翠鸾。腾远射干。腾远：一种善于跳跃超腾的猿；射yè干：又名野干，似狐而小，能缘木。上文有种植物也叫射干。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蜒貙豻，蟃蜒wànyán：兽名，狼属而似狸；貙豻chūàn：兽名，似狸而大。兕象野犀，穷奇獌狿。mànyán兽名。
插13：香楠
插14：樟树
插15：木兰
插16：黄檗树
“‘于是乃使专诸zhū之伦，手格此兽那些野兽。楚王乃驾驯驯服的驳毛色斑驳的马之驷，乘雕玉之舆，靡挥鱼须之桡ráo曲旃，以大鱼之须为旗杆的曲柄旗。曳明月之珠旗，建树干将之雄戟，左左边佩带乌嗥之雕弓，wūháo，良弓名。右夏服之后羿用的劲箭；阳子伯乐名孙阳骖乘，纤阿为御；纤阿：《集解》引《汉书音义》以为月神的车夫。案节按住马辔头未舒，还没放开奔跑。即按辔徐行。即陵践踏狡兽，辚轧邛邛，邛邛：一种似马而色青的野兽。蹴距虚，距虚：似骡而小的野兽。轶超越野马而轊騊駼，轊wèi：车轴头的金属圆筒。这里用做动词：以车轴头撞击。騊駼táotú：北方产的一种良马，毛色以青为主。乘遗风千里马名而射游骐；似马的一种迅猛之兽。倏眒shūshēn凄浰，qīliàn。这两个词都是迅疾的意思。雷动熛至，biāo，飞迸的火焰。星流霆击。弓不虚发，中必决眦，使禽兽目眶绽裂。洞胸达腋，穿胸而过，自腋而出。绝乎心系，连接心脏的脉络。获若雨兽，获得的野兽如雨点般密集坠落。掩草蔽地。于是楚王乃弭按住节马鞭裴回徘徊，翱翔容与，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徼yāo谻jí倦受诎qū疲，获取筋疲力尽的野兽。殚睹众物之变态。
“‘于是郑女曼姬，被披阿细缯锡，细而薄的织物。揄yú拉，拖纻zhù麻布缟白绢，杂纤罗，细而薄的绮罗。垂雾縠；hú，有皱纹的纱。襞积bìjī褶皱褰绉，qiānzhòu，蹙缩。纡yū徐委曲，郁桡ráo溪谷；柔美如纡曲的溪谷。衯衯裶裶，fēnfēi衣衫长大美好貌。扬举袘yì曳恤削，裁制整齐的样子。蜚纤衣饰垂髾；shāo，衣服上形如燕尾的造型装饰，见插17。扶与扶摇猗靡，yīmǐ，摆动。噏xī呷gā萃蔡，都是象声词，形容衣服的摩擦声。下摩兰蕙，上拂羽盖，羽毛装饰的车盖。错杂错翡翠之威蕤，缪liáo绕缭绕玉绥；suí，脖子上戴的璎珞。缥piāo乎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插17：髾
“‘于是乃相与獠liáo狩猎于蕙圃，媻珊蹒跚勃窣。sū，匍匐。上金堤，揜繁体掩翡翠，射鵔鸃，jùnyí，山鸡一类色彩艳丽的鸟。微矰zēng出，纤缴zhuó系在箭上的丝绳施。弋白鹄，yì，用带绳子的箭射。连射驾鹅野鹅，双鸧下，双鸧cāng：鸟名，似雁而黑。玄鹤黑颜色的鹤加。怠倦怠而后发，游于清池；浮文鹢，yì，一种似鹭的水鸟，古代经常把它画在船上，泛指船。乘坐着绘有鹢鸟的船只。扬桂枻，yì，船桨。张翠帷，建羽盖，罔玳瑁，钓紫贝；摐金鼓，chuāng，撞，敲。吹鸣籁，榜bàng人船夫歌，声流喝，轮流喝唱。水虫骇，波鸿沸翻腾，涌泉起，奔扬波涛会碰撞，礧lèi石波涛卷动的大石相击，硠硠礚礚，láng、kē，都是形容石头撞击声。若雷霆之声，闻乎数百里之外。
“‘将息獠者，击灵鼓，起烽燧，车案行，骑就队，纚乎淫淫，xǐ，连续不断。班班师乎裔裔。于是楚王乃登阳云之台，即宋玉《高唐赋》所谓的“阳台”，在云梦泽南部的巫山之下。泊乎无为，澹乎自持，勺药之和五味调和的肴馔具而后御进膳之。不若大王终日驰骋而不下舆，脟luán把肉切块割轮淬，cuì，烧烤。在车轮间烧烤而食。自以为娱。臣窃观之，齐殆不如。’于是王默然无以应仆也。”
乌有先生曰：“是何言之过也！足下不远千里，来况齐国，王悉发境内之士，而备车骑之众，以出田，乃欲戮力致获，以娱左右也，何名为夸哉！问楚地之有无者，愿闻大国之风烈，先生之余论也。听听先生随机而发的高论。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梦以为高，奢言淫乐而显侈靡，chǐmǐ。窃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国之美也。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恶；无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章君之恶而伤私义，二者无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轻于齐而累于楚矣。且齐东陼zhǔ巨海，南有琅邪，观乎成山，射乎之罘，浮勃澥，xiè，渤海湾。游孟诸，古泽，约在今河南商丘东北，当时为齐国的西南边境，自宋以后渐渐淤塞。邪旁与肃慎为邻，右以汤谷为界，即旸yáng谷：传说中的日出之地。秋田乎青丘，傍徨乎海外，吞若云梦者八九，其于胸中曾不蒂芥。若乃倜傥瑰伟，异方殊类，珍怪鸟兽，万端鳞萃，充仞其中者，不可胜记，禹不能名，契xiè不能计。然在诸侯之位，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yòu之大；先生又见客，你现在是齐国的客人。是以王辞而不复，有话而不答复，给你留面子。何为无用应哉！”
无是公听yǐn笑的样子然而笑曰：“楚则失矣，齐亦未为得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今齐列为东藩fán，而外私肃慎，捐国逾限，越海而田，其于义故未可也。且二君之论，不务明君臣之义而正诸侯之礼，徒事争游猎之乐，苑囿yòu之大，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扬名发誉，而适足以贬君自损也。且夫齐楚之事又焉足道邪！君未睹夫巨丽也，更壮丽的场面。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
“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霸、浐，霸水、浐chǎn水的源头与尽头，都在上林苑内。出入泾、渭；泾水、渭水。酆鄗潦潏，fēnghàolàojué，四条陕西境内的水名。纡余委蛇，wēiyí，同逶迤。经营乎其内。荡荡兮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长有花椒树的丘陵之阙缺，行乎洲淤之浦，径乎桂林之中，过乎泱yāng莽之野。汩gǔ乎浑流，顺阿而下，赴隘陕通狭之口。触穹石，激堆埼，qí，海岸。沸乎暴怒，汹涌滂?，pāngfèi澎湃。滭浡滵汩，bìbó：水沸涌；mìgǔ：水流迅疾。湢测泌瀄，bìcè：水汹涌相迫；mìjié：水势相击。横流逆折，转腾潎洌，piēliè。澎濞pēngpì澎湃沆瀣，通沆溉hànggài，水缓慢流。穹隆云挠náo曲，水势在天穹形成云雾。蜿灗胶戾，wānshàn：蜿蜒；胶戾：水流迂曲萦绕。逾波趋浥，yì，低洼。莅莅下濑，lài，从砂石流过。批壧同岩冲壅，奔扬滞沛，滞沛：洒散的样子。临坻dǐ坡注壑，瀺灂霣yǔn同陨坠，chánzhuó，水流声；湛湛隐隐，砰磅訇磕，潏潏淈淈，jué、gǔ，都是水涌出的样子。湁潗鼎沸，chìjí：水沸涌貌。驰波跳沫，汩?xì水急漂疾，悠远长怀，寂漻liáo无声，肆乎永归。然后灏溔潢漾，hàoyǎo，huángyàng，都是水无涯际的样子。安翔徐徊同回，翯hè水泛白光乎滈滈，hào，波光闪烁。东注大湖，此指关中巨泽。衍溢陂池。bēichí，江旁小水、小池。于是乎蛟龙赤螭chī，魱鱼瞢húmèng鱼名，似鳝螹离，jiànlí，鱼名，具体不详。鰅鳙鰬魠，yúyōngqiántuō。禺禺鱋魶，qūnà。这七种都是鱼。揵qián扬鳍擢zhuó尾，振鳞奋翼，潜处于深岩；鱼鳖讙声，huān，喧哗。万物众夥，huǒ，多。明月珠子，玓瓅dìlì闪耀江靡，mí，边。蜀石一种次于玉的石头黄碝，ruǎn，一种次于玉的黄石。水玉水晶石磊砢luǒ，众多。磷磷烂烂，采色澔旰，hàohàn。丛积乎其中。鸿鹄鹔sù鸨，鴐鹅jiā鸿雁鸀zhǔ玉鸟yù，???目，jiāojīngxuán。烦鹜鷛yōng鸟渠qú，鸟箴zhēn鴜cí?jiāo鸬，群浮乎其上。泛淫泛滥，上下翻飞。随风澹淡，与波摇荡，掩薄草渚，唼喋菁jīng藻，shàzhá，水鸟或鱼吃食。咀嚼菱藕。
“于是乎崇山巃嵸，lóngzōng。崔巍嵯峨，cuóé。深林巨木，崭chán同巉岩嵾嵯参差，九嵏zōng、巀嶭，jiéniè。上林苑北侧的两座山。南山峨峨，终南山。岩陁tuó倾斜甗锜，山形如甗如锜。甗yǎn：蒸煮用的炊具，见插18；锜qí：三足釜。嶊崣zuǐwěi崔巍崛崎，juéqí。振溪通谷，蹇产曲折沟渎，谽谺豁閜，hānxiā，huòxiǎ，均指开阔。阜陵别岛，其中坐落着山陵、小岛。崴磈嵔瘣，wēiwěi，wěihuì，都形容高峻。丘虚崛山畾lěi，隐辚郁山畾，登降施同迤yǐ靡mǐ，陂池貏豸，bǐzhì，逐渐平坦。沇溶yǎnróng盛多淫鬻，指水多。散涣夷陆，亭皋千里，靡不被筑。岸边土沙被水冲积得很硬，如同夯实。掩以绿蕙，被以江离，江蓠，与蘼芜míwú同，都指川芎。糅以蘼芜，杂以流夷。一种香草，或说指芍药。尃fū散布结缕，现在常用作草坪的结缕草，见插19。櫕cuán丛生戾深绿色的莎，suō，又称香附子，见插10。揭车衡兰，揭车：见插20。稾gǎo本射干。yègàn，见插3。茈姜蘘荷，茈zǐ姜：初生的嫩姜，都有紫芽。茈通紫。ránghé，即猼且páojū，见插6。葴橙若荪。葴zhēn：马兰，见插7。ruòsūn，香草名。鲜枝黄砾lì，蒋茭白芧青薠，芧zhù：草名，生长在水边。薠fán：似莎而大的草。布濩hù散布闳泽，延曼太原，丽靡广衍，应风披靡。吐芳扬烈，郁郁斐斐。众香发越，肸蚃布写，xīxiǎng，散布，传播。?yì瞹ài苾bì勃。香气馥郁。
插18：甗yǎn
插19：结缕草（开花的）
插20：揭车
“于是乎周览泛观，瞋盼轧沕，wù，分不清。芒芒恍忽，视之无端，察之无崖。日出东沼，入于西陂。其南则隆冬生长，严冬草木还在生长。表达南边非常靠南方。踊水跃波；兽则?旄máo獏mú犛同牦，?róng：似牛，领有堆肉；沈牛麈麋，麈zhǔ：似鹿的兽。赤首圜题，穷奇象犀。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涉冰揭横过河；北边很靠北，表达上林苑的广大。兽则麒麟角角耑，角角耑duān：似猪，角在鼻上。騊駼橐驼，騊駼táotú，北方良马，毛以青为主。橐驼tuótuó：即骆驼。蛩蛩驒騱，蛩蛩：同前文的邛邛，一种似马的野兽；驒騱tuóxí：野马名。駃騠驴骡。juétí：北方良马名。
“于是乎离宫别馆，弥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阁，华榱cuī椽子璧珰，dāng瓦当。辇道可以乘辇往来的空中阁道纚lǐ属，步櫩yán走廊周流，长途中宿。路途太长，得在中途过夜。夷嵏zōng筑堂，夷平高山，修筑殿堂。累台增成，岩穾洞房，yǎo，结构深邃。俯杳yǎo眇而无见，仰攀橑而扪天，lǎo，屋椽。奔星更于闺闼，泛指门。宛虹拖于楯shǔn轩。窗外栏杆。青虬蚴蟉于东箱厢，yòuliào，盘桓。象舆大象拉的车子婉蝉婉转于西清，正殿西侧清净的房间。灵圉yǔ仙人名燕安处于闲观，幽静的楼台。偓佺wòquán仙人名之伦暴晒太阳于南荣屋檐，醴泉涌于清室，通川过乎中庭。盘石裖崖，zhěn，重叠堆积。嵚qīn峻岩倚倾，嵯峨cuóé磼礏，jíyè，高峻。刻削峥嵘。玫瑰碧琳，玫瑰：美玉名，一名火齐珠；碧琳：青绿色的玉。珊瑚丛生。珉mín似玉的美石玉旁唐巨大，瑸斒文鳞，bīnbān：玉石的纹理。赤瑕赤色玉石驳荦，luò。色彩斑驳。杂臿chā其间，垂绥琬琰，垂绥suí：美玉名，也称“朝采”，即夜光之璧。琬琰wǎnyǎn：美玉名。和氏出焉。
“于是乎卢橘夏孰熟，卢橘：橘的一种，核呈黑色。黄甘柑橙楱，còu，橘子一类的水果。枇杷橪柿，rǎn：酸枣。楟柰厚朴，楟tíng：棠梨。柰：nài：沙果。朴：即朴树，朴的正确读音为pò，果实为球形小肉果，黄赤色，味甘可食，见插21。梬枣杨梅，梬yǐng枣：一种黑枣。樱桃蒲陶，隐夫棠棣郁棣，郁李。榙遝荔枝，榙遝：tātà，一种水果，似李子。罗乎后宫，列乎北园。?丘陵，yì：同迤yǐ。下平原，扬翠叶，杌紫茎，wù：摇动。发红华，秀朱荣，煌煌扈扈，照曜钜野。沙棠栎lì槠，槠zhū，见插22。华桦泛枫檘栌，píng，同“枰”，银杏；栌：落叶灌木，花黄绿色，秋天变成红色，木材黄色，可制家具，亦可做染料。通称“黄栌”，见插23。留落石榴胥余椰子，仁频槟榔并闾棕榈，欃chán檀檀木兰，豫枕树章樟女贞冬青树，长千仞，大连抱，数人连接才能抱过来。夸条直畅，“夸畅条直”的倒装。夸：通荂huā，古“花”字。花儿畅开，枝条伸展。实叶葰茂，“实葰叶茂”的错文。葰：jùn，硕大。攒立丛倚，cuán，簇拥，聚集。指树木。连卷累佹，guǐ，累积。崔错众多而交错癹骫，báwěi，枝条屈曲盘结。骫：“委”的古字。阬衡kēnghéng抗衡閜砢，kěluǒ，交相扶持。垂条扶於，同“扶疏”：枝叶繁茂分披。落英幡纚，sǎ，飘舞飞扬。纷容萧嵾cēn，旖旎yǐnǐ从风，浏莅也作寥栗芔hū吸，都指风吹草木之声。盖象金石之声，管籥之音。柴池意同差池茈虒，zǐsī，意同参差。旋环后宫，杂遝tà累辑，被山缘谷，循阪下隰，xí，低湿之地。视之无端，究之无穷。
插21：朴树果
插22：苦槠zhū
插23：黄栌
“于是玄猿素雌，白色雌猿。蜼wèi长尾猴玃jué老猕猴飞鸓，lěi，一名飛生，一名鼯wú?。见插24。蛭zhì《山海经》记载的四翼飞蛭蜩蠗蝚，蜩tiáo：一作“绸”。《神异经中荒经》：西方有兽名绸，大如驴，状如猴，善缘木。蠗蝚zhuóróu：猴的一种。螹胡豰蛫，螹胡jiànhú：《集解》引张揖：螹胡似猴，头上有髦，腰以后黑。豰hù：《说文》：犬属，腰以上黄，腰以下黑，也称“食母猴”。蛫guǐ：《索隐》引《山海经中山经》：即山有兽，状如龟，白身赤首，其名曰蛫。栖息乎其间；长啸哀鸣，翩幡互经，夭蟜jiǎo蹲挂枝格，犹言“枝柯”，树枝。偃蹇jiǎn嬉戏杪miǎo颠。于是乎逾绝梁，腾殊榛，捷垂条，踔chuō稀间，牢落犹寥落，零星散乱陆离，烂曼远迁。
插24：飞鸓，鼯wú?
“若此辈者，数千百处。嬉游往来，宫宿馆舍，庖厨不徙，各馆都有庖厨，不用调集。后宫不移，里头充满嫔妃。百官备具。指各种服务人员。
“于是乎背秋涉冬，秋末冬初。天子校猎。乘镂象，以象牙疏镂的銮舆。六玉虯，同虬qiú。六条玉虬一样的骏马拉车。拖蜺旌，同霓。霓虹般的旌旗。靡云旗，前皮轩，前面有蒙以虎皮的车子做前驱。后道游；孙叔奉辔，即伯乐孙阳。卫公骖乘，卫庄公，据说于黄池之会时曾为吴王骖乘。扈从即护从横行，出乎四校之中。即屯骑、步兵、射声、虎贲四校尉，皆天子行猎必当随从者。鼓严簿，庄严的卤簿，帝王的仪仗队。纵獠者，狩猎者。江河为阹，qū，围挡。泰山为橹，瞭望台。车骑雷起，隐天动地，先后陆离，踊跃进取。离散别追，四散开来，分别追逐禽兽。淫淫裔裔，缘陵流泽，云布雨施。”形容人多。
“生生擒貔豹，搏豺狼，手熊罴，足野羊，蒙鹖苏，鹖hé鸟之尾。此指头戴鹖尾冠。见注1。绔白虎，kù，同“裤”。穿着白虎纹裤子。
被披豳通斑文，跨野马。陵三嵕zōng之危，下碛历之坻；dǐ，山坡。碛qì历：不平。径陖赴险，径陖：jùn，同峻。抄近直过险峻之处。越壑厉水。推戏耍蜚廉，fěilián：古书中的异禽名，鸟身鹿头。弄解豸，xièzhì：神兽，似鹿而一角。格瑕蛤，xiágé，兽名。鋋chán刺猛氏，如熊而小。罥騕褭，juàn：用绳套；騕褭yǎoniǎo：一种神马，日行万里。射封豕大猪。箭不苟害，解斩断脰陷脑；dòu：脖子。弓不虚发，应声而倒。于是乎乘舆弥节按节，低速裴回徘徊，翱翔往来，睨nì部曲队伍之进退，览将率之变态。然后浸潭xún逐渐促节，加快速度，与上文“弭节”相对成文。倏敻远去，shūxiòng：迅疾。流离用网捕捉轻禽，蹴履踢踏狡兽，轊白鹿，wèi，车轴头撞击。捷轻取狡兔，轶超越赤电，遗光燿，追怪物，出宇宙。弯繁弱，传说中的良弓。满白羽，搭上良箭，把弓拉满。射游枭，xiāo：王先谦以为即“狒狒”。栎lì抄取蜚虡，fēijù：《集解》引郭璞：鹿头龙身。择肉后发，看准肥美的禽兽然后发箭。先中命处，先指明将射之处，然后放箭，果然中之。弦矢分，艺目标殪仆。yì，击毙。
注1：鹖hé鸟，今称褐马鸡，在古代产于上党（今山西长治），至今仍主要分布在山西、河北、陕西等地，数量不多，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该鸟斗起来不要命，不退缩，直到斗死为止。因此，古代常用其尾装饰在帽子上，做成武官的帽子，称鹖冠。《后汉书·舆服志下》曰：“五官、左右虎贲、羽林、五中郎将、羽林左右监皆冠鹖冠，纱縠单衣。”
另外，古代隐士也戴鹖冠，取其勇于隐退之意。如先秦有隐士之书《鹖冠子》。
插25、插26：鹖hé鸟
插27：兵马俑鹖冠
“然后扬节而上浮，陵惊风，历骇飚biāo，乘虚无，与神俱。辚玄鹤，lín：倾轧。乱昆鸡。搅乱昆鸡（形似鹤，黄白色）群。遒qiú逼近孔鸾，孔雀、鸾鸟。促鵔鸃，jùnyí，锦鸡，神异之鸟。拂捕鹥鸟，捎捉凤皇，捷鸳雏，yuānchú，传说中的一种生性高洁的鸟，凤类。掩焦明。也是凤类。
“道尽涂殚，回车而还。招摇乎襄羊徜徉，降集乎北纮，hóng，维。停留在上林苑最北边。率乎直指，疾速地径直向前。闇乎反乡。àn，突然。蹶石关，jué：踏，登览。石关，与下面的封峦、鳷鹊、露寒，都是台观名，建于武帝建元六年，位于甘泉宫外。历封峦，过鳷鹊，zhīquè，传说中的异鸟；也指喜鹊。此处用为台观名。望露寒，下棠梨，息宜春，西驰宣曲，棠梨、宜春、宣曲，都是宫名。濯鹢牛首，濯：zhào，同棹、櫂（zhào），船桨，此指划船。鹢：绘有鹢鸟的龙舟。牛首：池名，在上林苑西头。登龙台，观名，在今陕西丰水西北，近渭水。掩休息于细柳，台观名，在昆明池南。观士大夫之勤略，辛勤捕获。钧獠者之所得获。徒车之所辚轹lì，乘骑之所蹂若，践踏。人民之所蹈躤，jí，踩踏。与其穷极倦谷凡，jí，皆指困疲至极的禽兽。惊惮慑伏，不被创刃而死者，佗佗籍籍，填坑满谷，揜平遮掩了平原弥泽。
“于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昊天之台，张乐乎轇轕之宇；jiāogé，广大深远。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钜；通虡，钟架。建翠华之旗，以翠羽为饰的旗帜。树灵鼍tuó之鼓。奏陶唐氏唐尧，居陶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巴俞》舞曲名宋、蔡，此地音乐。淮南《于遮》，乐曲名。文成西汉时辽西县名颠即滇歌，族举递奏，金鼓迭起，铿鎗铛?tà，洞心骇耳。荆吴郑卫之声，《韶》舜乐《濩》huò汤乐《武》武王音乐《象》周公乐之乐，阴淫案衍之音，鄢郢缤纷，yānyǐng。《激楚》楚地歌曲结风尾奏，俳pái优侏儒，狄鞮之倡，狄鞮dī：古地名，在今河南省黄河以北地区内。所以娱耳目而乐心意者，丽靡mǐ烂漫于前，靡曼美色于后。
“若夫青琴神女宓妃之徒，宓fú妃：洛水女神，相传是宓牺氏之女。绝殊离俗，姣jiāo冶娴都，靓jìng庄通妆刻饬chì，便嬛piánxuān轻巧绰约，chuòyuē。柔桡ráo曲嬛嬛，xuānxuān，柔媚。娬同妩媚姌嫋；rǎnniǎo同袅。抴yè即曳独茧颜色纯正，如同出于一茧之褕衪，褕yú：罩在外面的直襟单衣。衪yì：裙边。眇miǎo衣服轻柔飘摆阎易衣长貌以戌削，xūxiāo衣服裁制合体。媥姺徶?，piānxiānbiéxiè，衣服轻盈飘舞的样子。与世殊服；芬香沤ōu郁，酷烈淑郁；香气浓厚而清醇。皓齿粲càn烂，宜笑旳皪；dìlì，牙齿洁白明亮。长眉连娟，微睇dì绵藐；目光转动美好的样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于是酒中乐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泰奢侈！shēchǐ。朕以览听听政余间，无事弃日闲暇，顺天道以杀伐，时休息于此，恐后世靡丽，遂往而不反，沉迷畋猎不知回头。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于是乃解酒罢猎，而命有司曰：‘地可以垦辟，悉为农郊，以赡萌隶；隤tuí推倒墙填堑，qiàn，填平上林苑四周的壕沟。使山泽之民得至焉。实陂池为种地而填平一些池塘而勿禁，虚宫观而勿仞修缮。发仓廪以振贫穷，补不足，恤鳏寡，存孤独。出德号，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更正朔，与天下为始。’
“于是历吉日以齐戒，袭朝衣，乘法驾，建华旗，鸣玉鸾，游乎六艺之囿，骛乎仁义之途，览观《春秋》之林，射《貍首》，兼《驺虞》，《貍lí首》是古逸诗，《驺虞》是《诗经召南》中的一篇。古代诸侯行射礼时奏《貍首》，天子行射礼时奏《驺虞》。弋玄鹤，舞玄鹤，是瑞兆。建干戚，当年舜执干戚而舞，有苗归服。载云?，hǎn，同罕。车上插着画有毕宿的旌旗。揜群雅，即掩。搜罗天下英才。悲《伐檀》，该诗反映劳动人民的困苦与不公。乐“乐胥”，《诗经小雅桑扈》：君子乐胥，受天之祜。胥：指人才。修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述《易》道，放怪兽，登明堂，坐清庙，恣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内，靡不受获。于斯之时，天下大说，向风而听，随流而化，喟然兴道而迁义，刑错而不用，德隆乎三皇，功羡于五帝。若此，故猎乃可喜也。
“若夫终日暴露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抏士卒之精，wán，损耗。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忘国家之政，而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由也。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垦辟，而民无所食也。夫以诸侯之细，而乐万乘之所侈，仆恐百姓之被其尤也。”
于是二子愀qiǎo然改容，超若怅然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日见教，谨闻命矣。”
赋奏，天子以为郎。无是公言天子上林广大，山谷水泉万物，乃子虚言楚云梦所有甚众，侈靡过其实，且非义理所尚，故删取其要，归正道而论之。
相如为郎数岁，会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西僰bó：在今云南滇池周围，因居西部，故称。发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为发转漕万余人，用兴法紧急军事动员令诛其渠帅，巴蜀民大惊恐。上闻之，乃使相如责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檄曰：
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抚天下，辑安中国。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诎膝请和。康居西域，康居：小国，国都卑阗tián，在今哈萨克斯坦南部。重译请朝，稽首来享。移师东指，闽越相诛。右吊番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不敢怠堕，延颈举踵，喁喁yóng然皆争归义，欲为臣妾，道里辽远，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往宾之，发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战斗之患。今闻其乃发军兴制，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至于那些听说要被征调于是就或者逃亡，或者自伤。亦非人臣之节也。那也不是一个臣民所应该有的样子。
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雠。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难道他们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而与巴蜀异主哉？和巴、蜀不是同属于一个国君吗？计深虑远，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珪而爵，位为通侯，居列东第，皇帝为王侯们所修的府宅，在帝城之东，故称。终则遗显号于后世，传土地于子孙，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声施于无穷，功烈着而不灭。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今奉币役至南夷，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身死无名，谥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岂不远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也；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晓喻百姓以发卒之事，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三老、孝弟：当时县、乡两级主管教化的官吏。方今田时，重烦百姓，已亲见近县，恐远所溪谷山泽之民不遍闻，檄到，亟下县道，没有少数民族的地方称县，有少数民族的地方称道。使咸知陛下之意，唯毋忽也。
相如还报。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发巴、蜀、广汉卒，广汉：汉郡，郡治在今四川金堂南。作者数万人。治道二岁，道不成，士卒多物故，费以巨万计。蜀民及汉用事者多言其不便。是时邛笮之君长闻南夷与汉通，邛、笮，都是少数民族部落，邛在今四川乐山西；笮zé，在今乐山西南。得赏赐多，多欲愿为内臣妾，即中国国内的臣属。请吏，比南夷。天子问相如，相如曰：“邛、笮、冉、駹者近蜀，冉、駹máng：在今四川松潘以南。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今诚复通，为置郡县，愈于南夷。”天子以为然，乃拜相如为中郎将，建节往使。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驰四乘之传，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县令负弩矢先驱，蜀人以为宠。于是卓王孙、临邛诸公皆因门下献牛酒以交欢。卓王孙喟然而叹，自以得使女尚司马长卿晚，而厚分与其女财，与男等同。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夷，邛、笮、冉、駹、斯榆今四川西昌一带的少数民族之君皆请为内臣。除边关，他们拆去了和汉朝的关塞。关益斥，汉朝的疆域更大了，边关更远了。西至沫、今大金川。若水，今雅砻lóng江。南至牂柯为徼，jiào，边界。zāngkē：即今贵州境内的北盘江。通零关道，在今四川峨边南。桥孙水在孙水（今安宁河）上架桥以通邛都。在今四川西昌东南。还报天子，天子大说。
相如使时，蜀长老多言通西南夷不为用，唯大臣亦以为然。相如欲谏，业已建之，倡议，提出。不敢，乃著书，籍以蜀父老为辞，而己诘难之，jiénàn。以风天子，且因宣其使指，令百姓知天子之意。其辞曰：
汉兴七十有八载，德茂存乎六世，威武纷纭，湛zhàn深恩汪濊，huì，水多貌。皇恩浩荡。群生澍濡，shùrú，得到滋润。洋溢乎方外。于是乃命使西征，随流而攘开拓，风之所被，罔不披靡mǐ。因朝冉从駹，定笮存邛，略斯榆，举苞满，少数民族部落，在今昆明北。结轶回车还辕回车，东乡将报，至于蜀都。
耆老大夫荐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俨然造焉。盛气凌人地来了。辞毕，寒暄完。因进曰：“盖闻天子之于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绝而已。今罢三郡之士，通夜郎之途，三年于兹，而功不竟，士卒劳倦，万民不赡，今又接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业，此亦使者之累也，窃为左右患之。且夫邛、笮、西僰之与中国并也，历年兹多，不可记已。仁者不以德来，强者不以力并，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齐民国内百姓以附夷狄，弊所恃指齐民以事无用，鄙人固陋，不识所谓。”
使者曰：“乌谓此邪？必若所云，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余尚恶闻若说。然斯事体大，固非观者之所觏也。gòu，看懂。余之行急，其详不可得闻已，请为大夫粗陈其略。
“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
“昔者鸿水浡bó出，泛滥衍yǎn溢，民人登降移徙，崎岖而不安。夏后氏戚之，乃堙鸿水，决江疏河，洒疏导沉深水赡安定灾，东归之于海，而天下永宁。当斯之勤，岂唯民哉。心烦于虑而身亲其劳，躬胝zhī老茧无胈，bá，嫩肉。肤不生毛。故休烈显乎无穷，声称浃乎于兹。jiā，浸润。
“且夫贤君之践位也。岂特委琐握龊，局局促促，无所作为。拘文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说讨好当时的习俗云尔哉！必将崇论闳议，创业垂统，为万世规。故驰骛乎兼容并包，而勤思乎参天贰地。与地同大。且《诗》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内，八方之外，浸浔xún衍溢，雨露满布的样子。怀生之物有不浸润于泽者，贤君耻之。今封疆之内，冠带之伦，咸获嘉祉，靡有阙遗矣。而夷狄殊俗之国，辽绝异党之地，舟舆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流风犹微。内之则犯义侵礼于边境，外之则邪行横作，放弑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幼孤为奴，系累号泣，内向而怨，曰‘盖闻中国有至仁焉，德洋而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今独曷为遗己’。举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盭夫为之垂涕，lì，暴戾。况乎上圣，又恶能已？故北出师以讨强胡，南驰使以诮劲越。四面风德，二方之君鳞集仰流，愿得受号者以亿计。故乃关沬、若，徼牂柯，镂零山，在零山（在今四川峨边南）上凿山通道。梁孙原。创道德之途，垂仁义之统。将博恩广施，远抚长驾，使疏逖不闭，tì，边远地区。阻深闇暗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于此，而息诛伐于彼。遐迩一体，中外提福，不亦康乎？夫拯民于沈溺，奉至尊之休德，反衰世之陵迟，继周氏之绝业，斯乃天子之急务也。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哉？
“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于忧勤，而终于佚乐者也。然则受命之符，合在于此矣。方将增泰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鸣和鸾，扬乐颂，上咸五，下登三。观者未睹指，听者未闻音，犹鹪明一种鸟已翔乎寥廓，而罗者犹视乎薮泽。悲夫！”
于是诸大夫芒然丧其所怀来而失厥所以进，喟然并称曰：“允哉汉德，此鄙人之所愿闻也。百姓虽怠，请以身先之。”敞罔失意靡徙，进退失据。因迁延而辞避。
其后人有上书言相如使时受金，失官。居岁余，复召为郎。
相如口吃而善著书。常有消渴疾。病名，包括糖尿病、尿崩症等。与卓氏婚，饶于财。其进仕宦，未尝肯与公卿国家之事，称病闲居，不慕官爵。常从上至长杨猎，长杨宫：故址在今陕西周至东南。内有长杨树，以为名。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彘，驰逐野兽，相如上疏谏之。其辞曰：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轶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伎，力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害矣。枯木朽株都可能对您造成危害。是胡、越起于毂下，这就如同胡越之人突然从您车下跳出来。而羌、夷接轸也，而羌、夷之人突然来到了您的车驾旁。岂不殆哉！虽万全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后驰，犹时有衔橛之变，而况涉乎蓬蒿，驰乎丘坟，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祸也不亦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而乐，出于万有一危之途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智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之留意幸察。
上善之。还过宜春宫，秦朝宫殿，旧址在今西安东南的曲江池附近。相如奏赋以哀二世行失也。其辞曰：
登陂阤tuó险阻不平之长阪兮，坌bèn并入曾层宫之嵯峨。cuóé。临曲江之隑ái长州兮，曲江池在宜春苑中。望南山之参差。岩岩深山之谾谾兮，hōng，空而深。通谷豁兮谽谺。hānxiā，山谷空而大。汩淢噏习以永逝兮，gǔyùxīxí，水势迅疾翻滚。注平皋之广衍。注入那广阔无垠的平原。观众树之塕薆兮，wěngài，茂盛多荫。览竹林之榛榛。东驰土山兮，北揭qì提衣涉水石濑。水流沙石之上的浅滩。弥节容与兮，前进舒缓。历跟随吊二世。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埶通势。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呜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兮，坟墓芜秽而不修兮，魂无归而不食。敻xiòng遥远邈绝远远的隔绝而不齐兮，弥久远而愈佅。通昧，不为人所知。精罔阆精魂恍惚而飞扬兮，拾升九天而永逝。呜呼哀哉！
相如拜为孝文园令。汉文帝陵邑的行政长官，位同县令。《索隐》认为六百石。天子既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尝为《大人赋》，未就，请具而奏之。”相如以为列仙之传传说居山泽间，形容甚臞，qú，清瘦。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就《大人赋》。其辞曰：
世有大人兮，在于中州。宅弥万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轻举而远游。qiè，离去。垂绛幡之素蜺白虹兮，垂挂以白虹为装饰的赤色旗帜。载云气而上浮。建格泽之长竿兮，将格泽星当做旗杆竖起来。格泽：天象名，《天官书》：格泽星者，如炎火之状，黄白，起地而上，下大，上兑。可能是极光或黄道光。总系光耀之采旄。系上光芒闪耀的彩色旌旗。垂旬始以为幓兮，shān：旌旗的飘带。悬挂起用旬始星做成的飘带。旬始星：《天官书》：旬始出于北斗旁，状如雄鸡。其怒，青黑，象状鳖。可能是彗星或极光。抴yè，同曳彗星而为髾。shāo，旌旗上所垂的羽毛。掉摇摆指桥轻柔以偃蹇曲折辗转兮，此句与下句，形容旌旗随风飘动的样子。又旖旎以招摇。揽欃枪以为旌旌旗兮，欃枪：天欃chán、天枪两星。《天官书》：天欃长四丈，未锐；天枪长数丈，两头锐，其形似彗也。当都是彗星。靡缠绕屈虹断虹而为绸。红红色云霓杳渺以眩湣兮，眩湣hūn：浑沌不清。猋风涌而云浮。biāo，即飙。驾应龙传说中的有翼之龙象舆之蠖略逶丽兮，蠖略逶丽：huòlüèwēilì，曲折蜿蜒。骖cān赤螭chī青虬之蚴蟉蜿蜒。蚴蟉：yōuliú，屈曲。蚴：同〈虫幽〉。低卬昂夭蟜，jiǎo屈伸自如据以骄骜兮，诎qū折隆穷，蠼通躩jué，卷曲以连卷。沛艾赳螑xiù，龙头时高时低的样子。仡以佁儗兮，仡yì：雄壮。佁儗chìyì：凝滞不动。放散畔岸，放纵任性。骧以孱chán颜。参差不齐。跮踱diéduó忽进忽退輵轄，géxiá摇目吐舌容以委丽兮，绸缪同蜩蟉tiáoliào，掉头偃蹇，怵?chuò以梁倚。奔走迅疾。纠蓼jiūliǎo纠缠叫奡，jiàoào喧呼蹋以艐kè路兮，落到地面。蔑蒙踊跃，腾而狂进。莅飒卉翕，互相追逐。熛biāo飞迸的火焰至电过兮，如火焰飞至，雷电闪过。焕然雾除，霍然云消。
邪绝少阳斜度东极而登太阴北极兮，与真人乎相求。互折窈窕以右转兮，横厉飞泉以正东。悉征灵圉yǔ神仙而选之兮，加以挑选。部乘部署众神于瑶光。使五帝先导兮，反太一而后陵阳。左玄冥而右含雷兮，前陆离而后潏湟。juéhuáng，与陆离都是神名。厮征伯侨而役羡门兮，征伯侨为小厮，羡门为奴役。属岐伯使尚方。使岐伯归属，让他主管方药。祝融惊通警，做警戒而跸清道御兮，清雰fēn浊气而后行。屯余车其万乘兮，聚集我万辆车。綷cuì聚云盖而树华旗。使句芒东方青帝之佐其将行兮，吾欲往乎南嬉。
历唐尧于崇山兮，过虞舜于九疑。纷湛湛其差错兮，杂遝tà通沓胶葛错杂以方驰。并驾而驱。骚扰冲苁cōng纠结其相纷挐rú乱兮，滂濞pāngpì众盛泱轧yāngyà广大无际洒以林离。钻聚集罗列聚丛以茏茸兮，lóngróng，聚集貌。衍曼流烂蔓延遍布坛平广以陆离。参差散乱。径入雷室之砰磷郁律兮，深峻貌。洞出鬼谷之崛礨lěi嵬wéi?huái。错落不平貌。遍览八纮而观四荒兮，朅渡九江而越五河。qiè，句首助词；或“去”。经营炎火火焰山而浮弱水兮，杭绝浮渚水面上的小块陆地而涉流沙。奄息总极在总极休息泛滥浮沉水嬉兮，使灵娲女娲鼓瑟而舞冯夷河伯。时若薆薆将混浊兮，ài，昏暗不明。召屏翳天神使者诛风伯而刑雨师。西望昆仑之轧沕zháwù洸忽兮，隐约不明。直径驰乎三危。排阊阖而入帝宫兮，chānghé，天门。载玉女而与之归。舒阆风而摇集兮，lángfēng，昆仑山的山巅。亢乌腾亢kàng然高飞而一止。低回阴山翔以纡曲yūqū兮，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皬hé然白首。载胜佩戴着盛大的首饰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
回车朅来兮，绝道不周，山名。《汉书注》引张揖曰：不周山在昆仑东南二千三百里。绝道：道绝不通。会食幽都。呼吸沆瀣hàngxiè兮餐朝霞，噍jiào咀芝英兮叽jī吃琼华。玉树之花。嬐jìn同“僸”，仰头侵浔而高纵兮，纷鸿涌而上厉。贯列缺闪电之倒景兮，涉丰隆云师名之滂沛。驰游道而修降向下奔驰兮，游道：游车和道车，泛指天子出游的车乘。骛遗雾而远逝。迫区中尘世之隘陕通狭兮，舒节放慢车速出乎北垠。遗屯骑于玄阙兮，轶先驱超越先行的车骑于寒门。下峥嵘而无地兮，上寥廓而无天。视眩眠而无见兮，听惝恍而无闻。chǎnghuǎng。乘虚无而上假兮，通遐，遐举飞升。超无友而独存。
相如既奏大人之颂，天子大说，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
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马相如病甚，可往从悉取其书；若不然，后失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无书。问其妻，对曰：“长卿固未尝有书也。时时著书，人又取去，即空居。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者来求书，奏之。无他书。”其遗札书言封禅事，奏所忠。忠奏其书，天子异之。其书曰：
伊上古之初肇，自昊穹兮生民，历撰数列辟，历数各代帝王。以迄于秦。率依循迩者踵武，近承近世君王的武功。逖听远听者风声。远承远古君王的文治之风。纷纶葳蕤，wēiruí。堙yān灭而不称者，不可胜数也。续《昭》舜乐、《夏》禹乐，崇号谥，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罔若淑顺善而不昌，没有一个行善而不昌。畴谁逆失而能存？
轩辕之前，遐哉邈乎，其详不可得闻也。五三《六经》载籍之传，维见可观也。《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因斯以谈，君莫盛于唐尧，臣莫贤于后稷。后稷创业于唐，公刘发迹于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而后陵夷衰微，千载无声，岂不善始善终哉。然无异端，慎所由于前，谨遗教于后耳。故轨迹夷易，易遵也；湛恩濛涌，易丰也；宪度著明，易则也；垂统理顺，易继也。是以业隆于襁褓qiǎngbǎo指周公辅佐成王而崇冠功业直追于二后。文王、武王。揆kuí厥所元，察其所始。终都攸卒，直到最后的结束。未有殊尤绝迹可考于今者也。并无卓绝的业绩可与当今相比拟。然犹蹑梁父，登泰山，建显号，施尊名。大汉之德，逢涌原泉，沕潏mìjué漫衍，旁魄四塞，同磅礴。云尃雾散，fū，同敷，散布。上畅九垓，下泝sù繁体溯八埏。yán大地的边界。怀生之类霑濡浸润，霑zhān：沾的繁体字。协气横流，武节君威飘逝。迩陕通狭游原，通源。近处的人就像在源头游泳。迥阔泳沫，首恶湮没，闇昧昭晢，zhé，明白。愚昧者都变得明白。昆虫凯泽，蒙受恩泽。回首面内。向着中原。然后囿驺虞之珍群，徼麋鹿之怪兽，通缴，遮捕。?一茎六穗于庖，dào挑选；嘉禾。牺双觡gé角共抵柢，根之兽，指麟，双角之根并而为一。获周余珍收龟于岐，在岐山获得周人畜养的神龟。招翠黄乘龙于沼。指元狩三年余吾渥水中出神马事。翠黄、乘龙都是神马名。《汉书音义》：翠黄，乘黄也，龙翼马身，黄帝乘之而登仙。鬼神接灵圉，yǔ，神仙。宾于闲馆。奇物谲诡，俶傥穷变。钦哉，符瑞臻兹，犹以为薄，不敢道封禅。盖周跃鱼陨杭，跌落在渡船上。《索隐》引胡广：武王渡河，白鱼入于王舟，俯取以燎。休之以燎，微夫斯之为符也，这是多么小的一点祥瑞啊！以登介丘，还登泰山封禅。不亦恧乎！nǜ，惭愧。进让之道，其何爽与？到底哪个该封禅，哪个不该封禅，怎么差别那么大？
于是大司马进曰：“陛下仁育群生，义征不憓，huì，服从。诸夏乐贡，百蛮执贽，德侔往初，五帝三王。功无与二，休烈浃洽，jiā，和谐融洽。符瑞众变，期应绍至，不特创见。不只出现一次。意者泰山、梁父设坛场望幸，盖号加尊号以况荣，通贶kuàng，赐予。上帝垂恩储祉，将以荐成，陛下谦让而弗发也。挈三神之欢，通契，断绝。三神：上帝、泰山、梁父。缺王道之仪，群臣恧焉。nǜ，惭愧。或谓且天为质闇，质直幽微。珍符固不可辞；上天的祥瑞不可拒绝。若然辞之，是泰山靡记没有表记表彰而梁父靡几希望也。梁父就更没有希望了。亦各并时而荣，如果帝王的荣耀都是一时的。咸济世而屈，绝，尽。年代一过也就灭绝。说者尚何称于后，而云七十二君乎？夫修德以锡符，修德而天赐符瑞。奉符以行事，不为进越。越礼。故圣王弗替，不废除封禅。而修礼地祇，qí，地神。谒款真诚拜见天神，勒功中岳，在华夏大地的山岳刻石记功。以彰至尊，舒盛德，发号荣，给泰山之神以荣耀的称号。受厚福，以浸黎民也。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壮观，王者之丕pī业，不可贬也。愿陛下全之。而后因杂杂取，兼收并蓄荐绅先生之略术，使获耀日月之末光绝炎，使他们得到日月余光远焰的照耀。以展采错通措事，以施展才能，办好诸事。犹兼正列其义，同时还要正天时、列人事以阐述封禅大义。校饬chì厥文，修整封禅大典的文辞。作《春秋》一艺，写成《春秋》一样的经书。将袭旧六为七，摅之无穷，shū，发扬。俾万世得激清流，扬微波，蜚英声，腾茂实。腾驰茂盛的果实。前圣之所以永保鸿名而常为称首者用此，宜命掌故悉奏其义而览焉。”
于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试哉！”乃迁思回虑，总公卿之议，询封禅之事，诗大泽之博，广符瑞之富。乃作颂曰：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壤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谷六穗，我穑曷蓄。我们的庄稼什么收获不了？
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濡之，泛尃濩之。fūhù，散布。万物熙熙，怀而慕思。名山显位，望君之来。君乎君乎，侯不迈哉！
般般之兽，指驺虞。乐我君囿；白质黑章，白底黑纹。其仪长相、仪态可喜；旻旻mín睦睦，君子之能通态。盖闻其声，今观其来。厥涂靡踪，他来自何方没有踪迹。天瑞之征。兹亦于舜，驺虞在虞舜时也出现过。虞氏以兴。
濯濯之麟，游彼灵畤。《集解》引《汉书音义》：武帝祠五畤，获白麟。孟冬十月，君俎通徂cú，往郊祀。驰我君舆，白麟跑到我君王车驾前。帝以享祉。三代之前，盖未尝有。
宛宛通蜿黄龙，兴德而升；采色炫燿，熿炳辉煌。正阳显见，《汉书五行表》：正阳谓周六月，夏四月。觉寤黎烝，觉悟黎民百姓。于传载之，云受命所乘。
厥之有章，这些天命符瑞都非常明显。不必谆谆zhūn。依类托寓，依此类推。谕以封峦。告诉我们应该封泰山。
披艺典籍观之，天人之际已交，上下相发允合适答。天人相互启发应答。圣王之德，兢兢翼翼也。故曰“兴必虑衰，安必思危”。是以汤武至尊严，不失肃祗；zhī，敬。舜在假大典，重位。顾省厥遗：此之谓也。
司马相如既卒五岁，天子始祭后土。八年而遂先礼中岳嵩山，封于太山，至梁父禅肃然。
相如他所著，若《遗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不采，采其尤著公卿者云。
太史公曰：《春秋》推见至隐，在具体史实中包含抽象的道理。《易》本隐之以显，通过抽象的道理告诉人们明显的事情。《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虽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风一，鼓励帝王奢靡的言辞极多而劝谏其节俭的话语甚少。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乐曲到了结束时才有一点雅正的意思。不已亏乎？岂不是太过分了吗？杨雄在司马迁之后，故此为衍文。）余采其语可论者著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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