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菜地因为听读,所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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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那是二零一五年的秋天,在龙泉那所山区小学,入职第二年的我,再次被领导安排了一个没人想要的班级。带着满肚子的不愿意,我板着脸,走进了双平小学五年级教室,开始大呼小叫地讲规矩,立威信,一点好脸色也不准备留给那帮熊孩子。一两个月下来,那群乱七八糟的学生在我的高压政策下还算老实,至少在我的课堂上,连最调皮的几个学生,都不再敢出什么幺蛾子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堂堂沉默无言、气氛紧张、异常无趣的语文课。面对这样的班级,这样的课堂,当时的我心想:就这样把你们拖到毕业吧,只要不出乱子就好。后来有一天,因为头一天晚上忙得没空备课,临到上课的时候,我的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课堂。上课铃就要响了,无计可施的我看见办公桌上放着的一本最近看过的书——林海音的散文集《爸爸的花椒糖》。突然,我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想法:这本书里的第一篇文章叫《窃读记》,五年级上册语文书的第一篇课文《窃读记》,正是由它改编而来。在阅读的过程中,我发现,课本选文和作者原文差异很大,未经编者改动的原文比课文精彩多了。既然这节课没有备课,不妨就让学生们见识一下课本选文和作者原文的异同吧。也好让这帮没有书读的山里学生知道——书本之外的世界很大,语文书里藏着一条一条通往阅读的路。于是,我就带着这本书,走进了那个一向死气沉沉的教室。林海音的这篇文章很长,我用了半节多课的时间,才把它读完。大概是因为我自己也很喜欢这篇文章,所以读得挺认真,也就没有去注意学生们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文章读完了,我听到台下发出一阵阵意犹未尽的唏嘘声。抬起头来,与学生们目光相撞的一瞬间,我发现台下二十几个学生的眼睛里面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因为距离下课还有几分钟,我决定和他们聊聊这节课的“听读”感受:“谁能说说我今天读的这篇原文与课文有哪些不同?你是喜欢书本里的课文,还是喜欢这篇未经编者改动的原文?”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向沉闷的课堂,突然之间小手如林。令我意外的,不仅仅是学生们满脸跃跃欲试的表情,还有他们惊人的记忆力——他们一个一个地站起来发言,凭着“听读”时留下的一点印象,竟一条一条地罗列出了原文在被编成课文后的不下十个改动之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班里有一个叫彭志颖的男孩,行为习惯挺糟糕,几乎是块全校闻名的捣蛋分子,在那节课上,他举手的次数特别多。从那以后,我开始经常性地为他们朗读我自己喜欢、并且觉得他们也会喜欢的文章。那一年,我为他们朗读过连城的鬼怪童话《小毛怪》和《竹先生》,读过黄蓓佳的儿童小说《心声》,配合着课文《难忘的一课》,我为他们读过法国作家都德的《最后一课》……我的朗读水平并不怎么样,但我发现,通过这些简单粗暴的“听读课”,那帮学生与我的关系开始改善,课堂气氛也逐渐好转。这帮原本乱糟糟的学生,居然让我在课堂上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滋味。那一年,我们一起在课堂上享受五年级语文书里的那一篇篇课文时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学《金钱的魔力》,王浩骏、林志文、彭志颖等一个一个抢着站起来朗读老板谄媚的语言时的表情无比夸张,学《草船借箭》,学生们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道出诸葛亮如何如何地神机妙算时,脸上写满了“读懂一篇课文”的成就感,还有《“精彩极了”和“糟糕透了”》、还有《慈母情深》、还有《刷子李》……那时的我真的很不成熟,平时对他们也不够好。但是,我不得不承认,通过“听读”,我在某种程度上真实地靠近了他们的心灵。通过那一堂堂语文课里的相处,我甚至有些喜欢他们了。后来,因为阴差阳错来了宁波,我没能把他们带到毕业。与那帮学生的未了情,成了我心头永远的遗憾。我非常感激那帮学生,没有他们,我不会知道,语文课,原来可以上得这么有意思;没有他们,我也不会知道,给学生读书,竟有这样神奇的魔力;没有他们,我这个教学的门外汉,更不会在从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写出那篇至今为止都觉得十分不错的教学论文(那篇关于“比较阅读”的文章,当年在省里得了个令我自己都很意外的大奖,文章里的论点、论据和最原初的写作灵感都来自于和他们一起读书的三堂课)。来宁波之后,我接手了现在的班级。同样是因为一次忙得没有时间备课,我带着给上届学生读过的两篇童话,走进了课堂。没想到,五年级的学生听得津津有味的故事,一年级的学生好像也能听懂。不仅能听懂,他们居然还挺爱听的。于是,我决定继续为他们读书。现在(年12月),两年多时间过去了,我始终坚持着用我不怎么样的普通话,为学生读书。前段时间,为了鼓励班里的学生大声朗读课文,我在喜马拉雅上给自己注册了一个账号,每个星期,都留出几个晚上,和网络那头的学生一起读书,一起录音。这学期,我还向主管学校社团的副校长刘芳老师主动请缨,开了一门每周五给一二年级的学生读一个小时书的社团课。虽然每次上完社团课,我都感觉自己的嗓子快炸了。每个周五的晚上,我都累得早早上床睡觉。但是,想起班的许诺同学总是下了课就跑来办公室等我去上社团课,想起那一天,班的王睿哲在男厕所的小便池边与我不期而遇时,一定要拉着我的手,跟我一起去上社团课,还有在学校的角角落落里不期而遇的一双双亮晶晶地看着我的眼睛,我就有了些把书继续读下去的动力。至少这一学年,只要嗓子还撑得住,我就愿意给他们读书。因为经常听老师读书,我们班学生的听讲习惯似乎还可以;因为经常看老师读书,我们班学生的阅读习惯似乎也还过得去;因为经常给学生读有趣、幽默的儿童文学,早已告别童年时代的我,与学生的距离似乎比以前更近了;因为经常给学生读书,每次在教室里做了“哇啦哇啦的事情”以后,我常常可以用一个好听的故事,修补一下自己情绪失控时大喊大叫的暴躁形象;因为经常给学生读儿童爱看的书,我自己读书的愿望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我似乎弥补了一些自己那个没有书读的童年所留下的遗憾(我常说自己是小学教室里一名永远的“补课生”,我要在小学给自己补上童年缺失的一堂阅读课)……为学生读书,我读,学生听,说起来不过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但是,在它给学生们带去一些快乐时,我自己也偷着乐;在学生们从“听读”中获益的同时,我自己也收获不少。如果不去计较眼前这些一天到晚忙不到头的各种繁杂琐碎的班主任工作的日常,于我而言,当一个小学语文老师,还真是挺有意思的。/12/12初稿企鹅打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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