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娃娃很疗愈啊
——《大佛普拉斯》影评
by
小春雷
看完电影以后,总算发现五项金马奖提名实在是实至名归。电影属于新型的黑白电影范畴,也呼应其所对应的黑色幽默,但与《低俗小说》,《两杆大烟枪》等传统意义上的黑色幽默作品并不太相同。尽管其中的一些部分令人发笑,而电影到最后,当捡垃圾的肚财被陷害而死,菜埔失去了唯一的一个朋友,送行的几个人被水堵住去路,和那种典型黑色幽默所带来的会心一笑恰恰相反,它会使人心底涌出无可名状的悲哀。
这种悲哀除了来源于对剧中人遭遇的同情,更多其实是对社会现实的绝望与无力。一开始,我给自己的这几段话起名叫“黑色幽默下的社会折叠”,因为影片表达出的社会现实正与《北京折叠》所反映的极为相似——穷人有三个名字:肚财、菜埔和释迦;富人有两个:黄启文和议员。当然,这么分类确实是过于形而上,但是他们又是离生活如此切近,富人声色犬马,只手遮天,穷人战战兢兢,饱受欺压。肚财死后,勘验尸体的警察用粉笔标记尸体位置,这时,电影说了这么一句话:至少他死后还有个形状。是啊,肚财死后还有个形状,唯一的一张照片是被警察欺压后电视台错误报道里的截图,照片里肚财的脸嘶吼着,被重重按在地上,因为他不想让警察没收走他赖以生存的踏板摩托车。
-肚财的形状-
说到肚财,便牵扯到电影中的几个人物。肚财是我最喜欢的主人公了,爱玩抓娃娃机,以拾荒为生,平时在人前客客气气,畏首畏尾,只有到菜埔的保安室里才可以欺压老实的菜埔,结束一整天的低声下气,从这里找回尊严。菜埔十分老实,甚至有些笨,孝顺自己的老母亲,晚上在老板黄启文的雕塑厂当差,做保安的生活有肚财陪伴,宵夜没有热乎饭,米饭里寻不到肉。释迦是肚财的朋友,也只有肚财一个朋友,作为一个流浪汉,有一个长期而稳定的朋友,不论这个朋友是谁,都挺不容易的,释迦不说一句话,脸上写满迷茫,只有听着海浪方可入睡。他们那么远又那么近,远到像是在马孔多发生的事情,近到就在你我身边。包括那个老板黄启文,还有电影里出现的一系列人物,都是社会割裂之下孤独又庸碌的众生相。
《大佛普拉斯》
剧照
听说《大佛普拉斯》是导演黄信尧的长片处女作,拍的这么厉害,赶得上张艺谋了,但又和老谋子风格迥异。导演工于冷幽默的使用和一些“去代入感”,我听过好多电影旁白,有韵味如《烈日灼心》,冷峻如《教父》,包括《咖啡公社》,都是以画外音的上帝视角出现,更有代入感的包括凯文·史派西的《纸牌屋》,而在《大佛普拉斯》中,旁白采用导演原声,一开始就告诉观众我是导演,我要对电影进行讲解,而这类讲解多少带着主管色彩。这样一来,一个故事就在你面前夹着些打诨插科地被娓娓道来,而又不让人产生太强烈的代入感,因为那个电影内外的导演,始终在用他有些戏谑的声音告诉你:这只是一个小故事罢了。
此外,导演的幽默也体现在对色彩的巧妙运用上,比如说肚财借土豆摩托车时土豆的粉色电摩:
只要是现代意义上的黑白电影,色彩的运用是导演的包袱,是其想从中抖露出的内涵。以我有限的观影经历,电影对于色彩的运用,也只有辛德勒和《鬼子来了》,而且两者都是红色,至于此部电影,作者黑白与彩色对比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菜埔和肚财在值班室观看行车记录仪,观众也连带着满足了自己的窥伺欲,而偌大的画面下,只有小小的电脑屏幕是彩色的,伴随着车内女子的放浪叫声,肚财转头对菜埔说,有钱人的生活都是彩色的。黄启文开着奔驰穿梭在灯红酒绿的街头巷尾,贫穷三人组蜷缩在晦暗逼仄的狭小一隅,当然是彩色与黑白的对比了,残酷又现实。
电影最后,是僧人信众们对着装有尸体的大佛诵经朝拜,大佛内部忽然传出撞击的咚咚声,登时岑寂无声,白色的墙壁上投下雕塑大佛庞大而黑暗的影子(这一段应该给灯光师加十个鸡腿),人们面面相觑——其实这也算黑色幽默的一种,导演留下这么一段情节,把自主裁量权交给身为judge的观众,就像《两杆大烟枪》末尾,在进退两难下,那把古董枪到底是否可以拿到一样。按理说叶女士应该已经死透,这么多天没饿死渴死也被憋死了,可是谁又知道呢?因为你希望因果循环,恶有恶报。
其实将其设置为结尾,个人认为不如以菜埔的那句话作结。菜埔去肚财的飞碟里整理遗物,看到了一床的娃娃机和铁皮顶上贴满的美女照片。我记得土豆问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夹娃娃,他扭过头,对着镜头说,夹娃娃很疗愈啊(我记得《萌芽》上大头马还是张怡微写过类似情节)。是啊,的确很疗愈,既然你知道生活毕竟不会livelongandprosper,为什么不去夹娃娃试试呢。
于是菜埔骑上摩托,怀着这辈子也挤不出的那口气,平静地走向生活,导演也说:“我想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
撰稿:小春雷
编辑:丘海龙
国际法学院新闻中心-群言工作室-
群音杳杳_言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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